内容:当儿女在父母的关爱下长大成人后,是否知道年迈的父母真正需要什么呢?女儿张小木看到一向严厉刚烈的父亲在癌症扩散之后的焦虑和无助时,很想帮助父亲,这个帮助不是"好吃好喝",而是尽力去了解父亲,多抽些时间与父亲象朋友那样进行沟通交谈。在谈话中,当她知道脾气刚直,戎马一生的父亲刚离休时,因无法忍受失落的痛苦,而去工地上当提水和泥的临时工时,她被深深的震憾了。父亲从小给了自己那么多的爱,而当父亲需要关爱时,自己却在忙着学习工作,完全忽视了父亲的痛苦和需要。张小木经过努力,终于与父亲通过互相的了解,达到了平等的沟通,最后他们又一起探讨着生命的价值。女儿的关爱打破了医生"也就再有几个月"的禁令,父亲又与癌症斗争了两年。现在父亲终于平静地走了,张小木把自己与父亲的对话写成了一本书,希望所有的儿女,在父母还能尽情享受生活时,就去和他们进行沟通和相互了解,就去真正地关爱自己的父母,因为,他们曾给了我们那么多的爱,我们为什么不给他们以爱的回报呢。
编导阐述:当张小木和父亲终于达到了相互的理解时,死亡把父女俩永远地分开了。我采访完张小木之后,感动之中更多的是一些遗憾。如果我们在父母刚刚退休感到失落和寂寞之时,我们在父母还能尽情享受生活之时,就抽出些时间去了解关爱我们的父母,就能与父母达到沟通和理解,那么我们父母的晚年生活将会更加幸福,我们做儿女的也会少些遗憾。两代人之间的沟通和理解,是一个非常重要而又难于解决的社会问题。我不想把这期节目做成"临终关怀"之类的,我希望所有知道这个故事的人,从现在就开始去了解、关爱我们的父母。
主持人: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俗称小年。按中国人的传统,今天全家老老少少要聚在一起吃元宵,图的是个团团圆圆。现在成年的儿女们大多都和父母分开过,到了这一天也会带着孩子提着礼物回家去看看老人。但是当我们面对自己的父母时,有没有想过,对于把我们抚养成人,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的父母,我们是不是真正了解他们?两代人之间,有没有过真正心灵上的沟通和相互之间的理解呢?张小木女士最近写了一本书,叫《父亲对生命的最后倾诉》,这本书讲诉了她和父亲之间动人的故事。
现在坐在我身边的,就是张小木女士。
张小木,你好,你是不是非常了解自己的父亲呢?
张小木:其实我以前从来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父母是我最亲最熟悉的人,我父亲是一名军人,脾气刚直甚至暴燥,有人说他象石光荣。但他非常爱我们。在我从小的印象里,父亲是非常严厉的,永远是关心我们教导我们,高高在上的长辈。我一直认为父亲是最坚强的……直到2000年的除夕之夜,我才突然发现,原来我并不了解父亲。
父亲97年患了肺癌,手术后医生说,三年一小坎,五年一大坎,到2000年春节时刚到两年半。除夕之夜,外面响起了鞭炮声,我听到父亲屋里有很奇怪的动静,跑进去一看,我怔住了,父亲正在用力地打自己的嘴巴。我拦下父亲,父亲痛苦地说:太痛了,那个东西可能扩散了,我这身体怎么这么不争气,再有半年就过这个坎了。父亲痛得蜷缩在床上,十分焦虑而无助。我从来没见过父亲这个样子,心里特别痛苦,我想帮助父亲,但不知该怎么帮。
医生说父亲的癌症已经扩散,也就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了,给他好吃好喝着吧。想起父亲从小给了我那么多的爱,现在父亲要走了,我该怎么办?刚烈的父亲在这个时候的心态是非常复杂的,我只有了解他,才可能帮助他。我开始尝试着和父亲进行交谈和沟通。
主持人:你父亲愿意和你沟通吗?
张小木:父亲一开始完全拒绝我,我说:爸爸我平常忙很少回家,这个春节我哪儿也不去了,咱们好好聊聊。父亲严肃地说:聊什么?有什么可聊的。
主持人:这不奇怪,咱们中国人有一个传统的习惯,这父亲就是父亲,就得有个长辈的威严,怎么能随便和你聊聊呢。你父亲可能就是有这种心理上的障碍,所以不愿意和你进行平等的交谈,那你怎么办呢?
张小木:我就先从父亲爱看什么书谈起,父亲说爱看伟人传记。我们的第一次长谈就是从《邓小平》这本书谈起的……父亲从伟人联想到自己的一生,讲到自己小时候上学如何难,后来怎么当的兵,讲了很多往事。父亲一生志向高远,但刚开始干事就遇到文革下放,恢复工作没几年又一刀切离休了,一生想干大事业却壮志未酬,总觉得自己这辈子很窝囊。我记得85年父亲刚离休时常发脾气,摔东西,我当时在上大学,并不理解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后来有人给父亲找了个临时工作,父亲就去了,至于去做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这次交谈时我问父亲,你那时去干什么了?父亲说,现在说说也无妨,我是到一个建筑工地当小工,每天提水和泥……。父亲在讲这些时是乐呵呵的,而我却流泪了,一个戎马一生的老军人,一个哈军工毕业的大学生,去干一份外地民工才干的苦活儿,一个月拿比自己离休金少得多的180元钱。父亲说,别说给180元,就是不给钱也要去干。我被震憾了,父亲当时是怎样的苦闷才会做出这样的抉择呀,而我这个当女儿的却一点不知,一点不理解,只顾忙自己的学习工作……
主持人:确实是,许多老干部在刚退休时都感到非常的失落,如果这种心理状态长期郁闷在心,会引起各种各样的疾病。那你和父亲在这次长谈之后,相互之间是不是更容易沟通了呢?
张小木:是的,我想到小时候父亲给了我那么多的爱,而我对父亲的关心却这么少,我决心补上这一课,在父亲有生之年,我要了解父亲,要进入父亲的精神世界,和父亲一起同癌症做斗争。后来我们又在一起谈起许多往事,父亲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高高在上威严的父亲,我们可以象朋友那样进行交谈。父亲曾谈起,我们小时候家里生活挺难的,他为了工作又常出差,有一次我母亲做了红烧肉,全家正要吃饭时,父亲又要出差,母亲拦着父亲说吃了饭再走,父亲竟把一盆肉全部打翻在地上,后来我们把掉在地上的肉洗了洗又吃了。父亲谈到此事时满脸愧疚,说我当时怎么能那么做。我说那有什么,不就一盆肉吗,人生就是这样,有欢乐也有痛苦,有幸福也有遗憾……
主持人:也就是说你们父女开始相互理解了。我们和父母是两代人,所处的时代不同,价值观不同,对事物的态度肯定也不同,我们不可能有共同的认知,但可以有相互的理解和包容。通过这种交谈,你父亲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张小木:这种交谈对父亲的影响是很大的,父亲不再觉得孤独了,和癌症做斗争的勇气也更大了,医生当时说父亲也就有几个月了,但是父亲一直坚持和癌症斗争了两年。
主持人:你和父亲的沟通完全是以这种谈话的方式进行的吗?
张小木:一开始是,但到2001年七八月后,父亲的病又一次恶化,长谈已经比较困难,我去医院看他时,他可能正在昏睡。我决定换一种方式进行交流,因为父亲总有清醒的时候。我开始给父亲写信,在信中回忆往事,交流看法。我的第一封信给父亲后,他如饥似渴的看,而且以后还经常拿出来看……。他住院时间长了想回家,就拔掉身上所有的针头,嚷着要回家,我就给他写了一信"家"(信的内容……),他看过信后,终于平静下来。
主持人:在对老人的关爱之中,更多的可能是要理解老人,他们年纪大了,生病了,也许会有一些奇怪的想法甚至错误的做法,我们应该尽可能的理解他们,宽容他们。
张小木:曾经有一件事,有人劝我不要写到我的书中让别人知道,觉得不太好,但我还是写了,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
我父亲住院后,我们家中的全部存折不见了,全家人找遍了也没有,我想也许是父亲拿走了,父亲为什么要拿走全部存折呢?那天我去医院,父亲问我母亲可好,我说母亲找不到存折着急呢。父亲沉默了一会儿说,是我拿了……我把存折拿回家,只说是在家里找到了,并没对家人说是父亲拿的。我想父亲也许是把这笔钱当成了一颗救命的稻草,我应该理解他在那种情况下的特殊心态……
主持人:其实老人在这个时候已经感觉到了生命的有限,也许还有对死亡的恐惧。
张小木:我们每个人都明白,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在我与父亲的交谈和给父亲的信中,虽然经常暗示这一点,但我从来没提过死亡二字。父亲曾跟我说过,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进入了天堂……其实他是对死亡的恐惧。我就给他写了一封信,说我也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全家人在天堂里团聚了,那里非常美好(信的内容…… )在父亲病重时,曾拉着我的手问:那个世界真的是那么美好吗?我坚定地说:是的。
主持人:生命正是因为有了死亡才显得那么美好和珍贵,我们不可能避免死亡,但我们可以让生命更美好。
张小木:从表面上看,我父亲表现出来的是对死亡的恐惧。但在他的心里是对生命的反思,是对人生价值的思考。……父亲曾对我说:你说我这一生是不是没有意义?我这辈子什么事也没做成。其实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以前也没有认真思考过,当父亲提出这个问题后,我说:怎么没有意义,你那么努力地工作了一辈子,这种精神一直影响着我们。你对我们的关爱,你快乐,并让别人快乐幸福,这些都是生命的意义。父亲说,你这是安慰我,我不这么看。我说,你和癌症斗争了这么多年,这也是生命的意义……。父亲终于说,也许你说得对……
主持人:你和父亲在两年的时间里一次又一次的长谈,你给父亲写了那么多信,这种沟通和理解确实给父亲带来了很大的安慰。但我们现在工作都很忙,你又有自己的家庭、孩子,怎么能抽出这么多时间呢?
张小木:正因为我以前总是忙碌自己的工作学习家庭孩子,才完全忽视了父亲的痛苦和需要,小时候父母为我们付出了那么多的爱,我们为什么不能抽出些时间来给父母一些爱的回报呢?以前我也以为给父母买点东西,抽时间回家看看就算孝敬父母了,其实老人可能更需要我们真正的理解和平等的交谈。当然和父亲的沟通、交谈都需要时间,我那段时间完全把业余时间都给了父亲,对此丈夫也有不理解,但我觉得,我所做的一切比起父亲为我做的,又算得了什么呢。令我感到欣慰的是,父亲最后是平静地走的……
主持人:你和父亲之间终于达到了相互的理解和真正的沟通,死神却无情地把你们父女永远地分开了。我想如果你在父亲刚离休感到特别痛苦的时候,就能象这样和他进行沟通,他的晚年生活可能会少一些痛苦,多很多幸福。
张小木:其实这也是我最大的感受,我虽然最后终于醒悟到这一点,开始主动的和父亲进行沟通,但留下的遗憾还是太多了。我自己也是搞文字编辑工作的,就把自己这几年和父亲的对话写了出来,写的时候并没有想出版,只是想把这本书献给我的父亲,也是对父亲的纪念。后来我们领导把这本书稿交给华艺出版社的副社长金丽红,她说:给我十天时间看一看。我当时对出版并不抱太大希望,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儿写了一个普通的父亲。但两天以后金丽红就给我打来电话,她说希望出版这本书。
主持人:今天华艺出版社的副社长金丽红女士也来到我们现场,您当时看了这本书是一个什么样的感受,为什么马上决定要出版这本书呢?
金丽红:因为这本书真实感人,其实这一类的稿子很多,但张小木与父亲的故事不只是讲了一个临终关怀的问题,更深层的意义在于两代人之间的沟通和理解问题,我认为主要有两点:
一、我们许多老同志刚退下来时,在一段时间内很难调整自己,就象张小木的父亲,他宁愿去提水和泥当小工,因为他心里太失落了,找不到自身的价值了。而这时子女都忙于自己的工作、家庭,谁来给老人以关爱呢?而这段时间老人内心的痛苦,对身体健康肯定是有很大影响的。我也希望能引起社会对这个问题的关注,给退休老人一个过渡的阶段。在社会不可能解决这个问题的情况下,做子女的应该给父母更多的关爱,这种关爱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但要有这份爱心,要多和父母进行思想上的沟通和交流。
二、也希望老年人能对子女敞开自己的心扉,进行平等的沟通和交流,要相信自己的子女,打破那种父父子子的传统观念,这种与年轻人的沟通和交流对老年人的身心健康是非常有益的……
所以我决定马上出版这本书,并交由我们的编辑室主任黎波任这本书的责任编辑,黎波和张小木应该是同代人,他对这本书也有许多感想。
黎波:我们同代人之间沟通比较多,而与老年人基本没有沟通。应该说我们这个民族的文化是相对封闭的,两代人之间的沟通交流特别是平等的交流比较少,张小木和父亲的故事使我感受到这种沟通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许多老年人退休后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人,甚至自我封闭,年轻人应该如何关心自己的父母?我记得演"大赤包"的演员李婉蓉生前曾对她的子女说过:我们父母希望你们能多回来看看,如果你们回来了再能跟我们好好聊聊,我们就更高兴了。我平时工作很忙,但也经常回家看看,与父母的交谈也算比较多的,回去后总想和父母聊聊,但有时也不知道该聊什么,因为不知道父母在想什么……(可以讲讲自己与父母之间试图进行沟通和相互理解的感受)
沟通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只要我们有这份心,总能找到合适的沟通方式……
主持人:我想这本书的出版,可以使更多的人知道张小木和父亲的故事,而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感想,今天我们现场的观众朋友们听了这个故事,有什么样的感想呢?
观众发言
(希望现场观众多些中青年人)
张小木:听了大家的话我也挺受感动,我写这本书本来只是为了纪念我的父亲,但我现在更希望做儿女的现在就抽出些时间,去与自己的父母进行沟通,现在就去真正去关爱自己的父母,不要再有我这样的遗憾……
主持人:张小木和父亲的故事,确实让我们非常感动,但也感到有一些遗憾,因为张小木和父亲终于相互了解了,但死神也把他们永远地分开了。我想,我们能不能在父母感到失落和寂寞的时候,当我们的父母还能尽情享受生命的时候,就能象抽些时间去关爱自己的父母,去了解他们,去和他们沟通,那父母的晚年生活将会更幸福,我们也就会少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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