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2月19日星期三播出
主持人 李峰:在上一期节目当中,我们专访了台湾知名人士赵少康先生,那么为了便于在岛内采访,我们继续邀请已经在上海定居,并且在台湾东森电视台做过主持人的童中白女士参与对台湾知名人士的专访,今天播出的是童女士在高雄市对余光中先生的专访。
小时候,乡愁是一张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长大了乡愁是一张薄薄的船票,我在这头,妻子在那头,再后来,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到如今,乡愁是一弯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这首《乡愁》传遍海峡两岸似乎成了余光中的代名词。在上个世纪70年代,由一位台湾的年轻作曲家杨弦谱成了民歌。祖籍福建的余光中,1928年9月9日生于南京,成长时期碰上战乱,求学的过程非常曲折。早在20岁时,他初试啼声,在南京、厦门发表过七、八首诗,立志要当作家。21岁,他随母亲从香港到台湾,两年后自台湾大学外文系毕业,从此展开了50多年的文学生涯。期间,他三次赴美,在香港住了11年,1985年后,定居在台湾高雄西子湾。余光中所创作的新诗就有上千首,各种出版品将近50本。从亲情、爱情、友情到对社会、国家和时代的情感,余光中的作品展现了优美、细腻而生动的文学生命力。
童中白:在过去所有您的作品当中,我想《乡愁》应该说是最脍炙人口,而且是说被最多的读者所能够接受、了解、吸收的一首新诗,谈一谈您对《乡愁》这首诗特殊的感情,在您的所有诗作当中您最喜欢的是哪一首?
台湾知名人士 余光中: 《乡愁》它在我作品中是一首小品,是在1971年写,那个时候还看不出两岸有交流的可能。而我已经离开大陆有21年了,所以在那样心情之下,是感觉到有一点悲苦,当时花20分钟就写好了,没想到这么一首小品会传得这么普遍,我当然觉得安慰,就是说我人还没有回去,诗已经先回去了,诗好像是我的名片,给我们的同胞看看,不过因为它流传得太普遍,我想恐怕也阻碍了一些人看我别的作品。就好像《乡愁》是您的代名词,代表作了,其实我写了很多也跟《乡愁》不一样的作品。
童中白:所以要比较起来的话,如果让您选择一首您觉得自己最喜欢的诗作您会选择哪一首?
台湾知名人士 余光中:很难选,因为有的是大作品,《乡愁》是小作品,有的是国家、民族的大感情,有的是私人私自的一种情绪,我觉得很难选,因为我有四个女儿,也不能够问我最喜欢哪个女儿。
童中白:手心手背都是你喜欢的,不过就不同时期的作品,它的源起的灵感来说,有没有哪些特殊形态的诗作对你来讲是最具有深刻的意义的?
台湾知名人士 余光中:比较深刻的当然是读者比较少一点,因为它牵扯到背景比较多,不过也对不同的读者引起不同反响,比如我写一首诗叫做《寻李白》,余秋雨就说写得很好,他在他的文化课里面引用了一段,这是写李白的,“酒肉愁肠,气氛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笑成剑气,秀口一吐就半个盛唐”。这个当然关系中国历史文化这样的事他们能够接受。
童中白:现在来看,您过去的50年这段写作过程,如果自己来分段或者来看您个人文学创作上面不同方向来说,您个人会最喜欢哪个时期的作品?
台湾知名人士 余光中:小时候一直到去美国读书以前是一个阶段,那时候可能还是在摸索学习的阶段,受前人影响,多少有一点模仿,比较放不开,但是去美国眼界打开,到一个全然不同的社会,跟大自然的背景。从那个时候起,变就越来越快,越来越多,所以换一个地区是很有关系的,到美国截然不同的背景,然后去香港也是一个不同的,后来有机会多到欧洲各国去,能够观察到西洋文化的旧大陆,也提供很多题材,不过住在台湾的平常岁月,也有很多感触,也还是提供不少。
童中白:所以您说在不同的地点,或者在不同地区,或者不同文化生活的环境,会对您产生不同的影响,我看过在您的一篇文章里面,您曾经说到,“大陆是母亲,台湾是妻子,香港是情人、而欧洲是外遇”,您为什么会用这样形容来说明,过去您在不同地区或者地点,对于您直接亲身的感受?
台湾知名人士 余光中:就像我《乡愁》那首诗,小时候乡愁是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然后说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再回到母亲跟我,再回到大陆,就是取代母亲,所以都用女性形象,假如是一个女诗人来写,尤其是写父亲或者丈夫,另外一个角度,所以对一个男人里讲,很容易想到女性形象。那么大陆天生就是母亲,生在大陆,台湾因为这么多年,我的一生的努力都是在台湾,所以这是后天的结合,不过也是非常重要,香港那十年我觉得过得蛮好的,写作也很有收获,至于欧洲当然对中国文化来说是一种“外遇”,这个“外遇”当然你不会住在欧洲,一直待在欧洲,你还是回到母亲、妻子身边来。
童中白:所以你刚讲的四个地方,你用四种不同女人的脚色来比喻,您觉得这四个角色对于您的一生所产生的影响在哪里?
台湾知名人士 余光中:大陆提供我最深的记忆,这个记忆把大陆跟母亲柔和在一起,是一切记忆的源头,台湾是一生努力所寄托、所奉献的一个地方。
南台湾中山大学文学院的教室里,外文研究所的同学正聚精会神上着课,在这堂“浪漫时期的诗歌”课堂上,余光中教授为学生们比较欧洲古典派和浪漫派的艺术表现。1956年起,余光中在台湾的台大、师大、政大、香港中文大学和高雄中山大学任教,教学生涯至今已有46年。虽然现在他已退休,但是余光中每星期仍然讲课6个小时,中山大学还特别永久保留了他的研究室,以礼遇这位“镇校之宝”。在研究室里的书架上,一边是余光中在台湾的创作书籍,另一边是近年来大陆各省和地方有关余光中作品的出版品。书桌上的雕塑和余光中本人相映成趣,这是他游广西时,在漓江上一位他已记不得名字的雕塑家为他做的,他还为我们介绍了与画家在北京展出的诗画集,以诗写画,别有创意。这对鼻烟壶,是余光中利用去年暑假到山东大学讲学时,校方请内画艺术家,临摹他和夫人的照片,而完成的纪念品。而他的诗句也被作为促销高雄的代言商品。
童中白:您曾经说,不要为50年的政治而抛弃5000年的文化,从这里来可以看得出来,您对中国文化传统的发扬,您是非常注重,非常关心,您也特别提到,像最近这几年来,将近5年到10年期间,可以说您在两岸的文化交流方面做了很多的工作,自己也付出许多,也看到了大陆很多进步的情况,您是不是谈一谈您目前对大陆的观感?
台湾知名人士 余光中:近三、五年来,我回大陆讲学、访问的机会特别多,最近可能一年有四、五次之多,我接触到的大部分是大学生、文化工作者,我觉得政治是比较短暂的,三十年、五十年,而文化是悠久的,政治上的差异甚至战争、对立,都会在文化里面慢慢消失掉,所以两岸交流最基本的还是在文化上的交流,是最彻底、最成熟的一种途径,我希望两岸能够互相交流、互相了解。
童中白:所以透过您是文艺界这样的人士,多做大陆跟台湾两岸的文化交流以外,您觉得还可以从事一些什么样的工作,来多方面地促进两岸的良性互动?
台湾知名人士 余光中:除了人的互相访问、交流之外,出版品或者表演的艺术、活动方面也可以加强,像近年来,大陆的“苏州评弹”,台湾的“汉唐乐府”,这方面的交流。不断使文化上、学术上,确确实实使大众艺术方面也可以多一点交流,多一点交流就多一份了解?
童中白:所以到目前为止您来往两岸,一年有的时候多到五、六次的讲学机会,您觉得两岸的人民在相互理解的程度上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您觉得还有没有一些隔阂,我们可以多做一些努力来打破彼此之间,不是完全真正的理解,或者有的时候可能还存在某些的误解上面,您觉得是不是还有些工作可以做呢?
台湾知名人士 余光中:就是交流的频率方面跟分量当然还不够,将来从点扩大到线到面,也许真是“三通”的话,交流就更密切了,民族的感情就是靠互相了解而来。
童中白:所以相互了解还是需要从各个方面大体环境的配合,能够产生这种融合的力量,因为光靠每个个人的话,其实有的时候所发挥的能力还是比较小的?
台湾知名人士 余光中:在通俗的层面讲,比如大陆的连续剧《雍正王朝》、《三国演义》等等就让台湾的观众看到大陆的河山、大陆的历史,这就比起来到上海去购物、或者到哪儿去吃一顿山珍海味有意义得多。
1992年阔别大陆43年的余光中,初次应邀到北京演讲,自此之后,他经常往来两岸。从事文化交流,所到之处,总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也是报纸杂志争相邀访的对象。1995年,余光中重回母校厦门大学,再见这个他初次发表诗文的地方,他有恍若隔世之感,他在“浪子回头”诗作中写到:“掉头一去是风吹黑发,回首再来已雪满白头,一百六十海里这海峡,为何渡了近半个世纪才到家?当年过海里三人同渡,今日着陆是一人独飞。”
童中白:所以您最近几年也有机会回到大陆的大学,听说您有机会回到厦门大学,您的印象特别深,让您在情感上引起了很多的共鸣?
台湾知名人士 余光中:对,我的母校一个是厦门大学,一个是南京大学,我都回去访问过,我在台上演讲的时候,看到那么多年轻学生的眼光都向我集中,我的感慨就是,当年我离开大陆就是他们这个年纪,所以由于沧桑之感,可能是各代有各代的学弟学妹。
童中白:其实您过去的经历相对来说比较多彩多姿的,而且是非常充实的,您怎么看待您过去一生的经历?
台湾知名人士 余光中:可以说很值得安慰的,因为我这一生是从小时候前20年,是比较战乱的,破碎的,后来这么多年,两岸当然不无冲突,可是大致上没有战争,中国人之间没有战争是幸福的,然后社会比较开放经济比较上升,所以就有很多机会到不同的国度去,所以比起上一辈来,可以说是幸运得多,所以这种好日子希望大家能珍惜,不要破坏它。而要好好维护它。
主持人:今天我们专访了台湾著名作家余光中先生,一起来了解了他的故事,海峡两岸自从推出了专访台湾知名人士系列节目之后,得到了广大观众的认可,今后有机会我们还将继续对台湾的知名人士进行访问。(编导:高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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