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孙 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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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约记得小时候是坐过电车的,而后似乎再也没见过了。只是在正流行的上海文学中总是可以见到描写旧上海的电车,那是旧时的摩登,今天用来怀旧的历史。在荷兰,电车又是另一番的景观了。
城市里的主要街道,正中央的位置都是留给电车的。旁边的才是留给汽车的。即使是荷兰的首都阿姆斯特丹也不例外。电车驶过的时候“叮铃铃”的声音煞是好听,海牙的电车我最为喜欢,乘着电车一路的风景,一路的或旧时或现代的雕塑走过,城市已是欣赏了大半。
蜿蜒的曲折的车道在城市里画出一个又一个或大或小的弧线,我拍了一张照片。就是在等车的时候,一个黑色的丝巾包着头,一袭黑衣穆斯林的妇女横穿马路的时候,夕阳的光芒在她身后顺着电车光洁的轨道延伸到远方。按下快门的时候,刚好一只白色的鸽子飞到视野里,想来那应该是一张很好的照片。
在海牙,乘着电车去和平宫的时候已是傍晚。
国际法庭,又称和平宫,坐落在荷兰美丽的城市海牙,在宁静美丽的海边。还没有下电车的时候,透过长在电车车轨两旁繁密的树木就可以看到远远的它的尖尖的塔顶。
1899年,在海牙举行了第一次世界和平大会,会议决定在这里成立常设国际法庭,以调节和仲裁各国之间的纠纷。于是,在美国商业大亨卡耐基的资助下,和平宫于1913年竣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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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国际法庭门前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两扇欧氏雕栏铁门紧闭,每扇门的左右两侧上都有一个圆盘,上面雕着的庄严的神像,和手举橄榄枝的女神……,四个浮雕都各不相同,而法庭的公平的准则和其威严的形式在那浮雕上就可以看到了。
没能走进去参观,在门口看了里面很是雄伟的建筑。傍晚的夕阳斜照在和平宫两侧对称的金色的钟楼上。那金色的钟楼和上面标刻的黑色数字愈发的烁烁。和平宫前是鲜花,草坪组成的花园,在建筑学上应该和广场起一样的作用。和平宫旁边就有电车站,法国梧桐掩映的电车道仍是美妙。微微起伏的道路上秋天的落叶,透明的车站候车的塑料可以看到站在那里交谈的一对老年夫妇。
想起朱自清笔下的这般景致, “从和平宫向北去,电车在稀疏的树林子里走。满车中绿荫荫的,斑驳的太阳光在车上在地下跳跃着过去。不多一会儿就到海边了。”
那是他1932年12月1日刊登在30号《中学生》杂志中的文字。如今已是70年过去了,外面都已经换了一个世界,而这里就象是昨天放过的电影,不曾改变。走来走去是我们这些看风景的人。朱自清看的是那前面的一场,我看的是后面的一场。在我们之间不知道又有多少人目睹过这夕阳中的电车和空气中宁静的味道,也就更不知道在我之后又将有多少人走来这里,和我一样欣喜的看着似乎被定格住了的风景,悄然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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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隔过铁栅栏门看庄严的国际法庭。那是一座长长的宫殿式建筑,通体棕红色,左边有一个高高的塔楼。心里面的感受难以言说。伊拉克的战火虽然结束,但是硝烟还远远没有散去。我到达海牙的那天,即2003年8月的一天,美国还有数百万的人们因为停电挤在街头,高速路是停滞阻塞的车辆,不能工作和生活,BBC的新闻上,到处是露宿街头的人们酣睡的样子。伊拉克的人民面对废墟的家园时怎样一种悲凉我不得而知,美国的人民又生活在随时可能发生的恐怖之中,提心吊胆的日子似乎从9.11以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美国人。
国际法庭的门口的雪松下有一座1.5米高的“和平之火”,传说永不熄灭。我站在那旁边拍了一张照片。
“笑一下吧。”爸爸说我。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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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咧着嘴却怎样也笑不出来。成为一个战地记者,用自己的镜头和文字去呼唤和平是我近十年来从未更改的梦想。可以站在这样的火焰之前拍一张照片,对于我来说应该是一件幸福的事,可是我却觉得站在这里微笑的自己会看起来像个骗子,在撒一个弥天大谎。火焰只是火焰,它或许代表了人们美好的心愿,却永远不能象征和平。不熄的火焰只是战争之火,当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我就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容易信任的孩子了。愿望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
越过端着相机的爸爸,我看见一片绚烂。
海牙是如此美丽,绿意盎然的城市,连维多利亚女王的宫殿在荷兰文意思是“森林中的宅邸”。好象一切本该如此,这么庄严的国际法庭建在这样美丽的海牙,海的另一边却是另一个天涯。没有国际法庭这样娇艳的红花,绿树掩映的花园,那是血腥和饥饿的土地……。
有时候我觉得世界不过是小小的游戏,有一个或者两个神,哦,不,只一个就够,抱着手臂微笑的看这热闹的土地。我的确觉得一个神就够,他不需要另外的玩伴 。人类自己会游戏。最初有剑,然后有枪,有炮,还有生化武器,游戏中的人们哭哭笑笑。是的,恶梦中的人绝对不会晓得自己是在梦境之中,身处游戏之中的人也不会只当它是游戏。一个人,一生。布什知道这一点,所以完成他为父的夙愿。这第又一次的“海湾战争”发动的绝不光彩,据说去参战的美国大兵也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到了那个被一伤再伤,在战火中涅盘的土地之上一去不返。布什打倒伊拉克的政府市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士兵到政府大厅砸碎供千人万人踩踏的用石头拼成的老布什的头像,为父报仇的心理无可厚非,可是他忘记了只有一辈子的并不止他一个人。
受伤的科索沃,哭泣的伊拉克。我凝神那永不停熄的火,只希望可以化作一片海,包容这一切。神大抵在嘲笑我了,嘲笑这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游戏中之人。
很想很想知道那种有神奇的魔法的橄榄枝长在什么地方,想像夸父那样的天真,可以追到那样的枝条在手里;就像天上的火种不是专属于那里的,橄榄枝也不只长在泥土里,而可以生长在人们的心里面。
太阳已经沉到我看不到的地方了。女孩子是不可以捶胸顿足的,可我清楚在自己身体里有那么一个小人儿,她看着硝烟分飞就哭泣得顿着脚,直踏得我那颗不够坚硬的心生疼。天空渐渐变得凝重的深蓝,我伸手去触摸栅栏铁门上青铜色的女神手中的橄榄枝。“此间一切皆在脸上。”西塞罗说。在女神的脸上,我回眸的时候看见疼痛。那不是尖锐的疼痛,只是隐约的生命中的浓重。暮色中,被泪水湿了的手掌握着有了锈迹的,班驳的橄榄枝不肯放开。我只是一心的,一心的希望,从此,它可以有了生命,长成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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