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我與獲“金話筒”獎的八位主持人,應上海電視臺之邀,參加了由葉惠賢主持的一台晚會。我在接受現場採訪時,有這樣一段問答:“你解說《動物世界》的過程中,喜歡哪種動物?”我說:“當剛一開始承擔解說時,我根據自己的好惡標準,喜歡那些外貌美麗而生性善良的動物,但是,經過長期工作之後,我對任何野生動物都喜歡,不分美醜,毋論善惡。因為美與醜和善與惡的觀念,是人的主觀看法。生氣勃勃的動物都是大自然的精靈,都是美好的造物,完全不能以人類的意識形態去界定動物的善與惡。”記得一位現場的朋友調侃的插上一句話;“呵,這是博愛,這是佛心。”
這仍然是世俗的觀念。
“平等、自由、博愛”,這個資產階級早期的口號,並不適用於我們全球的生存環境。在那個時代,提出這個口號的人們,在爭取自由與平等的過程中,與之平行發生的工業革命,卻是以滿足人類的物質需要,而肆無忌憚地向周圍的環境發起了進攻。我們的先人們,完全沒有考慮地球上除了人類之外,還有500萬種以上的各種生物,完全沒有想到要關心它們,要給它們以自由生存的空間;相反,在大量植被被毀的情況下,許多生物物種隨之萎縮、消亡。更有甚者,大量的有錢人以獵殺動物為快、手持工業文明中生產的更新型更具殺傷力的武器,去對待只有尖牙利爪的看似強悍實則無力抵抗的野生獸類。於是殖民者入侵北美之後,不但印第安人喪失了家園,在北美至白令海峽平行緯度的廣袤土地上獵殺了200萬頭狼。此時期,印度虎瀕於滅絕,非洲草原上的犀牛消失了兩種,另有大部分的動物已無處為家。博愛並未遍及生靈世界。
佛心,在長期以來,有捨身飼鴿和喂虎的傳說。但,佛教主張的不殺生,並以素食為宗旨,並不是保護生靈的完美措施。素食主義者可能沒有想到,這所謂的素食,是在毀掉原始植被的條件下生成的。人類是很挑剔飲食的。食譜又是那樣的狹窄。你就算是吃草,不也是和食草動物爭食嗎?因此,不殺生是不直接殺生,是君子遠離庖廚之假惺惺舉措。於是,我們面臨的問題就不僅是簡單的殺生與否,而是應進入理性的選擇。入當然要活著。當生命受到威脅,或饑渴即將奪去生命之時,還是應當先保存我們自己。
問題是,要真正使我們生活得好,就要把我們的生產活動的效率提高,節省能源,提高單位面積產量來保存現有原始植被,保護瀕危物種,來實現生物物種多樣性。
因而,博愛與怫心,都遠遠涵蓋不了現代文明理性的抉擇。怎麼才是好辦法,人類正在探討。這些理性的思維,並不是我解說《動物世界》的主體風格。《動物世界》在我心目中仍然是詩是歌,而不是政論文和哲學論文,要我去作理智的闡發。
我解說《動物世界》,最大的收穫就是找到了一種適合於我的發聲結構,發聲方法,而又能準確地與之相協調的播音方法。我在二十多年播送新聞的過程中,形成了平白直敘的風格,聲音追求響與亮,語言要求平整規律,感情只限于喜與怒、愛與恨的一般表述。因此,在一個時期以來,我解說的許多專題片,只有高亢昂揚,而少有陰柔低緩。
在《動物世界》的解說中,我找到了一種我最喜愛的風格。這些學術上的體會與探索,不宜在本文闡述。但在我播音的生涯中,這個欄目給了我新的藝術生命,而觀眾最喜愛與肯定我的也是在解說《動物世界》中產生的風格。如今提起《動物世界》,人們就會想起我,觀眾無論在何地見到我也都會自然而然地提起《動物世界》。
《動物世界》把我的播音道路拓寬了,延長了。我不僅受益於文化心態上的種種感懷,同時在業務上使我終有代表。有的人幹了一生,幾乎沒有代表作,那是很遺憾的一件事;有的人儘管有一兩件值得稱道的代表作,可又體現不出他的主體風格。風格與代表作相輔相成,事業有成就當之無愧了。